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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得给个说法吧!我来建康三日了,我师兄与之前并无不同啊!”魏桓叫住在小院里忙上忙下的林昆。此人正想制造忙乱不堪的假象迷惑他家将军。
“你说我这冒着被陛下罚的风险跟你来一趟建康,你得给个说法吧!”
林昆飞也似的端水进厨房,脚都不见得跛了。
“别忙了,就我们几个人,能有什么事儿忙不完的!”
林昆只得停下来委屈道:“将军,你难道都注意到?老师根本没发现这段时间我不见了!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啊,这园里就我和他,我突然不见了,又突然回来,他好像并未觉得什么。好像我一直都在一样!”
“这算什么?是有没有你他都无所谓吧!”魏桓摇摇头,她真不想将话说得太伤人了!末了,又补充一句:“你看看,他将王音当回事吗?”
想到王音在震惊中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魏桓就好笑,却听到林昆道:“非也非也,我走之前王音父亲王敦三天两头请老师赴宴,老师从不推辞,不知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儿呢?”
魏桓眉毛一跳,握了握腰间的短刀。见将军要动杀器,林昆赶紧闭嘴,跑开了。
这么一说魏桓也坐不住了。今日本想去宣武门附近的德胜酒楼大吃一顿,也顿时没了心情,便收拾收拾,独自前往将作监。
将作监的讲堂里,勿尘正在给十几个学生讲课,魏桓静悄悄坐到最后一排。老师讲的是城池街道,她听的是梨花杏雨。别人拿笔认真记录生怕漏了一个字,她撑着下巴毫不掩饰地端详老师。混在学生里真好,没有面对面的尴尬,再目光灼灼的看他,也不显眼!魏桓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几天干脆天天来将作监当学生吧……
台上老师的话顿了一下,勿尘瞥一眼后排角落里着男装的魏桓。再继续说话时,眉目间流淌着笑意,满室阳光尽收眼底。
魏桓的心咔哒响了一声。老天爷,这种老师,学生还能安心学习吗?
魏桓赶紧收好火辣辣的目光,环顾四周,只见台下学生们个个埋头笔记,毛笔唰唰作响。料想能进来听讲的都是真正的求学之子吧,或者勿尘讲得真的很好,学生们都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,心无旁骛。
魏桓笑自己不成器。想当年师兄学的东西父亲也是教过她的,如今却只有师兄还在师门里专研,父亲的衣钵怕是只能传给他了。而她,整整一个时辰的课,全拿去欣赏师兄的美色了。
傍晚的时候,学生们散了,将作监的几个年轻官员拿着图纸围上来,勿尘从人群中探出头来,看着魏桓欲言又止,给她一个浅笑,低头又埋进人堆里。
魏桓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,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,再这样下去还怎么回得去谯城?
魏桓就这样傻傻地等到勿尘收工。
直到月上柳梢,勿尘忙完,带着魏桓走出将作监。
“师兄,明天我还来听你讲学!”
“不行,明天没课!”勿尘走在前面,魏桓赶紧追上去几步问道,“为何?要去工地?我也去!”
“也不去,明天在家给师妹做牛肉干!”
“……”
勿尘停下脚步,回过头来,招呼愣神的魏桓跟上来。
他当然不像是林昆说的那样荒唐度日的样子,什么都很正常,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。魏桓想不出是什么,又没法去问。
“怎么,不想吃?”
“不……不是,师兄,林昆说你前段时间病了一场……”
“风寒,不要紧的。现在不是都好了吗?”
“我……想也无大碍!”
“倒是你,大伤之后要静养,你倒好,大老远跑建康来了!最近可有不适?要不要回去我帮你看看!”
魏桓脸唰地红了,赶紧捏住衣领口一个劲摇头。
勿尘笑了,一扬袖转身向前走去。
“哎,敢拿我开玩笑了,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!”
……
勿尘停下来,正是青溪的拱桥之下。
“你想问我前几个月怎么了?”
“……”
“我已经跳不出这个面了,就如行夜路之人看不见方向,就如……我行在河这边,知道对岸有更广阔天地,然而我看不到桥在哪里!”
“所以你把从前的图纸全毁了,再不碰笔?”
“毁掉的都是作废的,留着也没什么用!建康地势有山有湖,城中水路繁多,我却只懂长安方方正正的城邑布局,在此全无用处。”
“师兄,你并不擅长城池布局,你跟父亲学的不是治水和机关武器吗?”
“都是相通的,不过术数之法。你再看这座桥,桥前面的路,路边的小铺,院落,树木园林,依据什么排列,怎样好用好看,怎样造起来省钱省力,那都是有章法去算的,我今天讲学时说过,显然你没听!”
“……”魏桓无语,她从前不是这样的,她也是好学生。凭着好学生的底子,她大概能理解勿尘的困局。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东西,能让他在战乱和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聊以度日的东西似乎消失了。
“云霓,我做不到师父那样。长安城防和大殿修葺时是师父助我出的困局,虹的修建也是师父改的图纸。师父在对岸,而我还在这边,不知路不知桥……”
“勿尘,你学会游水就能过去了!”
说也奇怪,勿尘少年时便随魏宁行走大江南北学习治水,可他偏偏不会游水,还曾落河差点淹死。可见,人的能力真有上限。
只见勿尘摇头,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。
“好在现在有块浮木给我攀着,只要有她,我不会淹死!”
“什么?什么浮木?”
勿尘的眸子颜色很淡,白日里就如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光,璀璨生辉;此刻皎皎月色,盈盈波光全映入他的眼里,生成了一池星子。他的眼弧线很美,尾部略略下弯,只要不是千年冰山的表情,都容易显得深情。唇也好看,上唇微微上翘……其实一点也不刻薄。
魏桓的心跳漏了半拍,时光随之停顿了。她心里一万个念头奔驰而过,竟然……有点害怕勿尘会做点什么。
勿尘嘴角一弯,笑了。随即摸摸她的头然后转身走了。
“跟上来,”他悠悠然说,“……怎么回事,这么多年都没长个儿!”
魏桓红着脸追上去:“哎,你刚才是不是要说点啥的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