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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下的夜黑得格外浓烈,老房子里寂静无声,伸手不见五指。
冬天冷,棉被盖得也厚,我艰难地侧翻了个身,忍不住唤了声姥姥。
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,轻轻拍了拍我肚子。
“怎么了七宝?”她呢喃道。
“姥姥,我饿。”我努力睁大了眼睛说。
“乖孩子,睡着咱就不饿了。”姥姥说。
“我饿得睡不着。”我委屈道。
肚子咕咕直叫,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。
姥姥叹了口气,摸索着坐了起来,从棉被夹层里取出棉袄穿上。
“姥姥,你把灯点上。”我小声提醒。
“不行呀,外面冷你别乱动,把胳膊收回去。”姥姥替我掖了掖被角。
都说小孩视力好,可我什么也瞧不见,只能安静地竖着耳朵听。
“你别撞上板凳!”我紧张提醒。
“放心吧,姥姥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半辈子,闭着眼睛都能找东西!”她摸摸我的脸说。
她走出去了,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没一会儿,声音又到了我近前。
姥姥回来了,塞给我一个冰手的冷馒头。
“好凉,跟冰窟窿里拿出来的一样!”我忍不住叹凉气。
“现在家里只剩这个啦,你再忍忍,等天亮就好了。”姥姥说。
馒头冻得跟铁疙瘩一样,表皮风干后又硬又滑,再加上我隐隐松动的门牙,怎么也啃不动。
“姥姥,我吃不到,你先帮我咬两口吧!”我嘟囔着说。
“我这牙,还不如你的呢,自己慢慢啃吧。”姥姥哭笑不得。
肚子里没东西,拿着食物偏又吃不进去,我只能把它放到嘴角,用边边的虎牙努力去咬它。
“姥姥,能给我烤烤吗?用热水泡泡也行。”我郁闷道。
“寒食节不兴动火,等天亮就好啦,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。”姥姥叹了口气说。
“为什么不兴动火?”我追问。
“不为什么……会招来麻烦,你还小不懂得,以后会慢慢明白的。”姥姥说。
“是不是会招来鬼?”我小声问。
“阿弥陀佛,哪里有鬼?小孩子别乱说!”姥姥急忙捂住我的嘴,又念叨了几句童言无忌之类的话。
虽然被否定了,但我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。
大约唪有鬼神之类的东西,才会让大人如此忌讳吧!
鬼长什么样子?我没见过。但是,我见过跟鬼一样的人……
他们说着我能听懂、却又不大懂的话,穿着宽大、肥胖的戏服,两只脚跑得飞快,蹭蹭蹭地跃过高墙、掠过树梢就不见啦!
这是我的秘密,除了姥姥之外,谁也不知道。
最终我也没能啃完那个馒头,而是抱着它进入了梦乡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,屋子里空荡荡的,一个人影也没有。
我穿起衣服,迷迷糊糊地往外走,院子里也找不到姥姥。
太阳暖融融的,挂在天空就像个咸蛋黄。
我坐在小板凳上等姥姥,背靠着门板发起愣怔。
呱——呱——
院子里的泡桐树上,灰土土的一只胖鸟兴奋地叫着。
“你好呀!”我跟它打招呼。
“呱——”它拍了两下翅膀,好像听懂了一样。
姥姥说这只乌鸦通人性,已经在家里住了好几年,偶尔还能帮着捡柴禾,聪明着呢!
等了半天,也不见姥姥回来,就在我准备出门寻找时,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七宝!七宝!”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喊道。
“哎!小舅舅,我在这儿呢!”我隔着木栅栏冲他挥手。
来人是春生,姥姥堂弟家的小儿子,我按辈分管他叫小舅舅。这位小舅舅生得不仅俊秀,头脑也灵光,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,据说,现在读的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学。
我虽然还不识字,却对学问人充满好感,总觉得他和其他人说话做事全都不一样。
而且,他也对我特别好,每次回来,总不忘给我带几件小礼物,我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小舅舅!
“七宝,你醒了啊。”他推门走进来。
“嗯,等姥姥呢。”我老实说。
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他眼睛红红的,声音也有点沙哑。
气氛突然间变得肃穆,我把没打完的哈欠忍了回去。
春生拍拍我的肩膀,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。
“姥姥在我们那院呢,让我过来喊你吃饭,走吧!”他说。
“好,小舅舅,发生什么事了?”我好奇。
“你根栓姥爷……昨晚走了。”春生哽咽着回答。
“去哪儿了?”我问。
“人没了。”他委婉道。
“是……病死了吗?”我小声试探。
“是的,死了。”他神情黯淡。
“可我看到他昨天已经好了呀。”我说。
“昨天?在哪儿?”春生迷惘。
“就花婶家旁边那条路上,我们还打招呼了呢。”我说。
“怎么可能……他已经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了。”春生难过道。
我拉住他的手,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刚刚没了爸爸的可怜人。
沉默着走了几步,春生突然停下脚步。
“七宝,你当真见到他了?”他问。
“嗯,当真!”我郑重点头。
“具体什么时间?”
“……”
我想了想,摇头,记不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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