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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学时下起了很细很细的雨,新月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花容失色地赶紧撑开伞,害怕被淋到,她安静走着,任凭湿漉漉的毛毛细雨飘散在脸上。新月喜欢这样的天气,柔密的雨丝落到脸上很舒服。
她去食堂打了两个菜,一碗米粥,坐下来慢吞吞地吃,等米粥不那么烫之后,端起碗,一口气悠悠喝掉。
旁边坐着吃饭的女孩子呆呆地看着她,似乎被她这种豪迈的喝粥方式震惊到了,新月放下碗,朝她微微一笑,没想到女孩子看到她的笑容后非但没扭回头,反而一口气吸上来,食物呛到气管里,咳得惊天动地,平复下来后,脸和脖子全是红的。
新月抱歉地放下一包纸巾,起身走出了食堂,回教室收拾好书包赶去强化班上课。
又是一个冬天。雨水挟卷着湿意,晚风一吹,在空气里显得更加清冽。
冬天的城市里并不比家乡暖和,德馨附中的宿舍暖气并不好,时冷时热,远没有家乡热乎乎的炕头暖和,新月每天清早挣扎着爬起来背书,常常是冷得全身哆嗦。
学校用分数和成绩划出了严密的等级,大家看上去一天八节课坐在同样的教室里,听同样的老师上课,然而一天的课程结束时,年纪前五十名进强化班继续上课,年纪前二百名分了两个提升班,在普高升学录取线边缘上晃荡着的孩子每天放学后留下来补课。
剩下的人,学校没有余力管,不甘心的家长们跳着脚为孩子张罗补习班,一对一单独辅导,不到最后一天,不放弃哪怕一丁点希望。
所有人都在补课、做题、考试,兵荒马乱,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神色里带着疲惫,早读和午后的第一节课仿佛永远睡不醒,眼皮在打架,黑眼圈让每个人变成了国宝,却没有国宝的待遇,一个个苦着脸惨兮兮奔波在补习课的路上。
初三的考试越来越多,试卷从前面一张又一张传到后面,新月摸着时而粗糙时而光滑的纸张,闻到卷子独有的气味,会走神地想着今年高三的张大海现在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,起码比她要难得多。
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后,她会瞬间觉得面前枯燥的试卷和练习册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,她甚至还能提起那么一点点兴趣去认真做完每一道题,从中获得有些诡异的快乐。
某种程度来讲,新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变态,但更多时候,她认为自己还是很善良的,甚至今年的生日愿望,她除了每年固定的愿望外,第一次贪心地多加了一个,她希望,明年六月的高考,张大海能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,只要他想,事就会成。
就好像,如果张大海最终能够如愿以偿,那么新月也有勇气去相信,三年后她同样也能够像对方一样,心想事成。
新月一直在遵守着自己和李子的约定,像当时她承诺的那样,过去每一场大大小小的考试,她始终在年级前五里坐着电梯似的不停徘徊,有时候第四,有时候第三,有时候第二,有一次还考到了第一,超过了苏梓聪。
新月时常因为许多事情烦恼,翻来覆去怎么自我挣扎也想不通,然而她却很少在成绩和名次上跟自己过不去,也就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过些。
起码能够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。
得之我幸失之我命。或许她在太早的年纪就学会了一颗淡然的平常心,这样失去的时候不至于太难过,得到了反而可以跳起来嚣张地笑。
于是她平静。
可是世界上最容易打破的东西,一个叫做幻想,另一个,就叫做平静。
二奶奶去世了,死于肺癌。
新月从不知道他们家的亲戚这样多。
二奶奶宽敞的里屋和庭院里塞满了人,客厅里和二奶奶交好的几个邻居在帮忙缝制白衣,负责办丧事的男人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,从白衣到器物的摆放,从时辰到仪式的举行,每一条每一项都有讲究。
厨房请的厨师正在将一条鱼开膛破肚,刀法干净利落,然而活鱼最后剧烈挣扎的那一瞬,有力的尾巴还是摔了新月一裤腿的泥水和鱼鳞,新月有些恍惚地凝视着来往忙碌的人群,最终退回里屋里。
她看到了二哥哥。
二哥哥大学考到了上海,大哥哥考去了北京,他们的高考成绩很好,毫无悬念去了想去的城市和学校。
鲤鱼越过龙门时好像自动历经了一番脱胎换骨,二哥哥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张扬稚气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定的沉淀,他看到新月后原本盯着墙壁面无斑斓的脸微微一怔,然后轻笑了笑,招招手让她过去。
新月走近,二哥哥长得比她两个头都高了,她需要仰着脖子,才能看到二哥哥的眼睛。
然而言子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,夸奖说,“长高了。”
“大哥哥呢?”
新月扭头往四周看了一圈,似乎没有看到大哥哥的身影。
言子辰随意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,墙上的壁纸泛旧脱落,下面的胶水没粘合好,翘起了一小片,如果是在二奶奶还健康的时候,她一定不会任由壁纸就这样翘着,她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,赏心悦目。
女主人不在了,哪里还会有人花心思管这些。
“在后面陪爷爷。”
言子辰努努嘴,新月在门隙里只看到了大哥哥半个身子和晃动的镜框,二爷爷沉默地坐在沙发上,手肘撑在分开的膝盖上,双手微合,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,偶尔抬眼,混浊的目光动了动,不知落在那处的虚空上。
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,或许有可能他什么都没想。
二爷爷没有哭,只是沉默,脊背弯了许多许多,像一只失去伴侣的孤鸟。
新月猛然觉得鼻酸,那股浓重的酸涩从心底一路冲上鼻头,在鼻尖炸开膨胀,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。
她连忙扭回头,背对着那些荒凉,轻轻呼吸了一下,调整好情绪,学着言子辰的样子靠在墙壁上,目视前方,发呆。
二奶奶的寝卧里再次传出规律的嚎哭,女人们悲痛沙哑的音色传遍里屋和外院的每一个角落,新月听着她们富有规律而半真半假的哭声,眼睛干干的,涩涩的,甚至心情也是木的,她知道她应该表现得伤心一些,即便她和二奶奶、二爷爷并没有多深的感情,可毕竟是一位从小看她长大的长辈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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